何德厚益发在身上掏出纸烟火柴来，站在那里点火吸烟。何氏鼻子里呼吸短促，不由得抖颤了身体道：“这……这就是你……你做长辈的人说的话吗？嫁女是骗财，随便骗了人家一笔钱……我……我说不上了。”何德厚喷了一口烟，淡笑道：“就晓得李牛儿这东西，无事不登三宝殿，一定捣什么鬼来了，原来是给你送消息的。不错，事情是真的，赵次长在这两天闹着家务。嫁出门的女，泼出门的水，你还去管那些做什么？有三妻四妾的人，大小争风，那还不是家常便饭吗？”何氏道：“我说老哥哥，你还没有到七老八十岁，怎么说话就这样颠三倒四？你以前不是保证秀姐嫁过去，绝不会受气的吗？”何德厚淡淡地一笑道：“做媒的人说话，句句都可以兑现，这世界不要牙齿可以吃饭了。”说着，把两手一举，伸了个懒腰，接上打个呵欠，懒洋洋地走回自己屋子睡觉去了。何氏见他不去找李牛儿去了，心里也就安贴下去。这何德厚新近有个毛病，每晚落枕，使鼾声如雷地响起，足足要睡十小时，不是往日那样，愁着明日两顿饭，天不亮就起来。何氏候看着他睡过两小时，听到那鼾声像雨后青蛙叫一般，一阵紧似一阵，便从箱子里取了些钱在身上，向同屋的邻居告诉了一声，要到城南去一趟。出得门来，却雇了一辆车子，坐向杨大个子家里来。这个地方，是街巷的路电灯所照不到的区域，因之何氏也就在巷口上下了车，黑地对了那丛敞地外的柳树影子走去。刘家婆的家，门是紧闭着，门缝里和小窗户格子里却透出来一道灯光。何氏对这老朋友的住所，自估得出方向，便慢慢地移着步子向那门边走去。老远听到窸窸窣窣地响，这声音是听惯了而从经验上判断得出来，那是拉着打鞋底的麻索声。刘家婆定是未曾睡。于是悄悄地走到门下，轻轻地拍了几下。麻索声拉得由远而近，听到刘家婆在里面啰唆着出来道：“老八，你就不会早回来一次吗？我等得……”何氏向门缝里贴了嘴，答道：“刘家婆，是我呢！”刘家婆很诧异地道：“什么，是秀姐娘的声音，这时候有工夫到我这里来？”说着，开了门放她进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