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子的另外一端,又发生了一桩事情。
“我告诉你,我还能去呢,”一个人抗争着说,那种弱的声音下面,不知有什么病在作怪。
“不,”年轻的医生回答,“不,乖乖的回家去。等你痊愈了我们再来找你。”
“你不背收我,一定因为我快死了。但是告诉你,我宁可上前线,不愿留在家里天天呕气。”
片刻的静默把大家怔往了:悲剧的回声还没消散。一望而知,那人病得厉害,胸部竟不能看,喘气是一片呼啦呼啦的声音。虚肿的紫色的两腿,勉强撑着他的身子。
“维持原判!”裁判员叫道。
可怜的家伙只得回去套上他的旧衣服,肩头低陷,眼神恍恍惚惚的,好象打闷了的牛。
随后来的是一个宿命论者,他不愿争论他的命运。
“这个决不能免除军役!”
“好罢!随你的便。”
“那末,作战部队!”
“随你,我才不管呢!”
他立刻退下,好似一个人用拈阄决定了自己的命运,反而觉得如释重负。
所有在这儿逗留过的人,都留下些身体没有洗干净的重浊味儿。奇怪,他们呼出来的气都是怪难闻的:今天大家吃饭吃得太快,消化不良,烟抽得太多,酒喝得过分。所有的嘴巴都冲出同样酸溜溜热腾腾的气息,显出同样紧张的情绪,同样的机构失常。
室内空气越来越沉重。早就亮起的灯,好象蒙上一层黏性的雾,使所有的东西都潮腻腻的。这些人赤裸着身体,害了怕,有的愿意,有的不愿意,悲哀地估量着自己的抵抗力和将来的牺牲,在命运的波涛中挣扎,——他们过度的紧张,粉碎的意志,零零落落的幻想,一齐留在这屋子里,使空气中特别有些更幽秘、更骚乱、更迷糊的东西。